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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云望向远处雪山,轻声道:“我只是在还债。当年我没能在雪夜里拉住他,现在至少能让这些孩子知道??黑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习惯了黑,还说它舒服。”
时间如水流逝,转眼五十年过去。
归鹿谷已不再是什么神秘圣地,而成了寻常书院。琉璃花依旧年年盛开,但再无人将其视为灵物。孩子们在花丛中读书、嬉戏、吵架、和好,偶尔捡起一枚铜钱玩耍,也不知它曾承载过怎样的重量。
唯有第七灯亭,始终有人值守。
每日清晨,必有一名学生前来燃灯。灯无定形,有时是油盏,有时是竹笼,有时干脆就是一根插在土里的蜡烛。点灯者也不说话,点完即走,仿佛完成一件极平常的事。
这一日,轮到一个十岁女童。
她名叫苏萤,父母皆是边疆护灯吏,去年巡夜时遭遇狼群,双双殉职。她被送至归鹿观抚养,性格孤僻,少言寡语,唯独对火格外敏感??能凭气味分辨灯油耗尽的时间,能听出烛芯是否需要修剪。
她提着一盏小小的羊皮灯笼来到亭中,动作熟练地点火、调整风门、挂灯钩。做完这一切,她并未立即离开,而是蹲下身,对着地面喃喃自语:
“爹,娘,今天我又点灯了。老师说,你们一定看得见。”
风掠过亭檐,灯火微微晃动。
忽然,她注意到亭角石缝里卡着一枚铜钱。她拔出来一看,正面朝上,映着晨光,赫然是“开元通宝”四字间的细裂痕。
她怔住了。
这不是普通的钱。她在课本上见过它的图案,知道它是开启“识海残廊”的钥匙,也是三百年前那段割礼的见证。
她犹豫片刻,最终没有上交,而是悄悄藏进了袖中。
当晚,她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站在一片巨大的镜湖中央,湖面倒映着无数个她,每个都在不同场景中点灯:有的在战场废墟,有的在瘟疫村庄,有的在风暴海上……她们全都沉默,却眼神坚定。
湖心升起一道声音:“你为何点灯?”
她想了想,说:“因为没人让我别点。”
话音落下,湖面轰然碎裂,化作漫天光雨。其中一片落入她掌心,变成一枚新的铜钱??没有裂痕,也没有文字,只有一圈圈同心圆纹,像是涟漪,又像是年轮。
她醒来时,窗外星光正浓。
次日清晨,她照例去第七灯亭换灯。这一次,她将自己的铜钱放在灯下,取代了昨日那枚。然后低声说道:
“我不需要神告诉我怎么活。但我愿意,让后来的人知道??这条路,有人走过。”
从此以后,每一任点灯学生都会带来一枚铜钱,或旧或新,或残或全,统统置于灯下。久而久之,竟形成一层薄薄的钱毯,踩上去沙沙作响,如同低语。
百年后,考古学者发掘归鹿遗址,在第七灯亭地下发现大量铜钱堆积层,共计十七层,跨越三个世纪。最底层是那枚原始裂钱,已被氧化成深绿;最顶层则是一枚现代机制币,背面刻着两个小字:“继续”。
研究报告末尾写道:
>“此处并非祭祀场所,亦非权力中心。它只是一个提醒??关于选择,关于责任,关于在万籁俱寂时,仍有人愿意划亮一根火柴。”
而在遥远的东海孤岛,《守灯录》最后一卷依然静静躺在岩洞深处。那支骨笔不知何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空白竹简,整齐排列,宛如等待书写的岁月。
洞口石壁上,新刻一行字,笔迹清瘦有力,显然出自年轻人之手:
>“我不是来继承故事的。
>我是来写下新一页的。”
风吹过山谷,穿过城镇,拂过村庄,掠过无数正在点亮的灯火。
有人问孩子:“怕黑吗?”
孩子摇头,举起手中的灯笼:“不怕。因为我就是光。”
远处,归鹿观的老教师合上教材,对学生说:“今天就到这里。记住,历史不会重复,但人心会共振。只要还有人问‘你还愿意点灯吗’,那么,割鹿记就还没写完。”
课毕,夕阳西沉。
一名少年走出教室,顺手点亮走廊尽头的壁灯。他没注意到,灯影晃动间,窗台上那枚铜钱轻轻翻了个面,背面朝上,露出一句几乎被磨平的旧刻:
>“我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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