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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17章 捧与杀小万历的驭臣之道（第1页）

九月二十六日，清晨。

常朝朝会。

小万历命通政使司当值官将沈念前往南京监管实施裁革冗官冗职策的成果总结奏疏念诵了一遍。

南京的裁冗官冗职策细则要比京师更加严苛。

然沈念在短短半...

暴雨如注，自六月初一连下三日，京畿大地终于苏醒。干裂的田垄吸饱了雨水，泥土翻涌出久违的腥气，枯黄的稻穗重新挺直腰杆，仿佛天地也在为一场浩劫后的沉默哀悼。百姓跪在泥泞中叩首，口中喃喃：“沈大人显灵了！”“忠魂感天动地！”孩童们在巷口唱起新编的童谣：“青衫孤臣问苍天，血染丹陛火种传；不求封侯与拜相，只愿人间有清官。”歌声随雨飘散，渗入每一道屋檐、每一寸土地。

诏狱深处，不见晨昏。沈念被锁于铁笼之中，脚踝扣着重镣，衣衫早已腐烂成缕，露出身上纵横交错的鞭痕与烙印。他不吃不喝已两日，唯有双目依旧炯然如炬。狱卒不敢近前，只远远望着那具瘦骨嶙峋却仍挺直如松的身影，心中发怵。有人说他曾夜半诵《春秋》，声若洪钟，震得牢墙簌簌落灰；也有人说他闭目时口中默念百官姓名，每念一人，京城某处便有一盏灯无风自灭。

而在这死寂之下，暗流奔涌。

骆思恭虽重伤被捕，却被秘密囚于东厂私牢，未加刑讯。冯保亲至狱中探视，拂袖冷笑：“你主子疯了，你也跟着疯？你以为一把黑烟真能烧穿宫墙？”骆思恭仰头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正中其靴面。“你们锁得住人，锁不住心。十二藏经之地只是开始，天下人心才是火种。”冯保怒极反笑，挥手命人灌药，欲使其失语成痴。然药汤入口即呕，骆思恭咬舌断音，自此再不能言，唯以笔代口，书“念”字千遍，墨迹斑斑如血。

与此同时，徽州紫阳书院内，程山长焚香净手，开启密室。三日前由新安江暗渡而来的《纲要》全本安然无恙，封面金线绣着“万历政纪?实录残稿”八字。翻开第一页，药水显现的文字赫然写道：“五月十五，天坛宣冤，吾以身为烛，照破幽冥。”其后详录皇庄侵地、藩王暴敛、东厂构陷、户部虚报等十大弊政，条分缕析，证据确凿，更有官员往来书信副本、税册账目残页、灾民状纸拓印，皆以隐墨书写，遇火方显。

“此非一人之书，乃万民之诉。”程山长颤声对众学子道，“今日起，抄录百份，分送江南七府。凡我读书人，不可坐视纲常崩坏！”

消息尚未传出，朝廷已有动作。六月初五，圣旨颁行天下：沈念罪大恶极，妖言惑众，动摇国本，本当斩首示众，念其曾侍讲东宫，特赦流放云南永昌卫，终身不得返京。押解队伍由锦衣卫千户带队，沿途严密封锁，禁止百姓围观。

然而，这道旨意背后，却是万历帝深夜独坐乾清宫时的一场挣扎。他在御案前翻阅沈念旧日所修《起居注》残卷，字字清明，事事有据，连他自己都忘了的细务，竟被一一记载。当他读到“三月十七，上观鹰犬斗兽，嬉笑终日，户部急奏河南饥荒无人批复”一句时，猛然掷卷于地，怒吼：“朕何时不知？朕何尝不想改？可这朝堂之上，满眼皆是冯保耳目！连朕批个折子，都要先过他手！”太监吓得伏地颤抖，不敢抬头。

次日清晨，皇帝召见司礼监掌印冯保，语气冷淡：“沈念流放途中，若有意外，唯你是问。”冯保心头一凛，知天子心意难测，遂密令孙海：“务必让‘劫匪’动手，但须做得干净，不留痕迹。”

于是，一场精心策划的“伏击”悄然布网。

六月十二，押解队伍行至河北顺德府境内，穿越太行余脉一段险隘。此处山势陡峭，林木森然，素有盗匪出没。当夜风雨交加，道路泥泞难行。戌时三刻，忽闻林中号角齐鸣，数百黑衣蒙面之人自崖顶滚石而下，箭如飞蝗，直扑官兵。

锦衣卫仓促应战，然来敌显然早有准备，专攻薄弱环节。短短半个时辰，三十名精锐尽数伏诛，尸体横陈道旁。而囚车已被劈开，沈念不见踪影。

东厂缇骑追查数日，仅在附近村落发现一只断裂的铁镣，以及一块沾血的粗麻布巾??正是包裹帛书之物。消息传回京城，冯保震怒，下令彻查沿途驿站、关卡，封锁所有通往南方的商路。然民间传言早已四起：有樵夫称见一白发老者背负伤者跃入深谷；有渔人说夜半河上漂来一叶小舟，舟中人披蓑戴笠，手持竹简，吟诵《左传》而去；更有甚者，言沈念已被仙人接引，羽化登天。

真相却藏于滇南崇山之间。

七月十五，距京三千余里之外，大理点苍山下一村落，忽现一位神秘塾师。此人年约六旬，须发尽白，独居村尾茅屋，授十余童子读《春秋》《尚书》。他讲课不拘章句，常问学生：“史为何写？”幼童答：“记事。”他摇头。“记君王言行？”又摇头。“那为何？”他凝视窗外云海，缓缓道：“为让百年之后的人知道，今日谁在说谎，谁在流血，谁把良心卖给了权贵。”

村民敬而远之，称其“白先生”。唯村中老医者识得端倪??那日黄昏，有人抬一重伤男子入村，气息奄奄，背上赫然有东厂烙印“逆党”二字。老医者冒险施救，发现其怀中紧抱一布包，打开竟是半卷焦边帛书，上书“起居注?万历五年补遗”。

“他是沈念。”老医者当夜对妻儿低语，“我认得那眼神，像极了当年张居正罢黜的那位御史。”

原来当日伏击并非偶然。骆思恭早与江湖义士联络，组建“藏经会”，专护遗书志士。所谓“劫匪”，实为各地聚集的退伍边军、落第举子、被逐言官家仆，甚至包括几名叛离东厂的番子。他们冒死营救，将沈念藏匿于地道七日，待风声稍缓，才借商队掩护南下。

而那卷金线帛书，在天坛点燃黑烟之时，已被骆思恭亲手焚毁于北京某佛塔顶层。真正的《实录》副本，则分成十二部分，分别藏于杭州文澜阁、南京国子监、成都草堂书院等地，唯有特定药水与温度方可显现。每一处藏书点，皆由一名“守灯人”守护??或为僧，或为道，或为郎中，或为账房，身份各异，互不相识，唯凭一枚刻有八卦纹的铜钱为信物。

十年光阴流转，白发塾师在滇南桃李渐盛。他教孩子们写字，第一课便是“公”“平”“正”“直”四字；他让他们背诵的不是八股范文，而是历代忠臣列传。每逢月圆之夜，他必闭门不出，取出一面古旧铜镜，置于案上。镜背中央小孔泛出微光，映出的画面竟是千里外紫禁城乾清宫的窗棂剪影??原来此镜乃徽州匠人所制，以秘法嵌入磁石与水晶，配合地下龙脉之气，可窥京师动静。

一日，弟子问：“先生，您为何总看那京城？”

老人抚须微笑：“我在等一个人醒。”

“谁？”

“坐在龙椅上的那个孩子。”

此时的万历帝，确实在变。

沈念流放后，皇帝愈发寡言，常独自翻阅旧档。他渐渐发现，这些年国家财政看似充盈，实则空虚不堪；地方奏报年年丰收，百姓却屡屡逃亡。更令他惊骇的是，冯保名下田产竟达百万亩，遍布直隶、山东、湖广，每年收租粮三十万石，堪比一省赋税！

他开始悄悄提拔新人，重用兵部主事张佳胤、户科给事中江东之等敢言之臣。万历八年春，借一次雷击焚毁宫中仓库之机，他突然发难，查抄孙海家宅，搜出黄金五千两、玉器三百件、地契两千张。冯保惶恐请辞，万历顺势准其回乡养老，实则软禁于南京孝陵。

权力终于回归天子手中。

然而，新的危机又起。随着冯保倒台，张居正昔日党羽纷纷被清算，朝局动荡。一些原本支持改革的官员转而攻击一切新政，声称“祖制不可轻改”。万历欲推行一条鞭法全国化，却遭礼部尚书王锡爵激烈反对，称“扰民伤本”。皇帝怒极，拍案道：“若非沈念当年冒死揭露弊政，朕至今仍被蒙在鼓中！尔等口口声声‘祖制’，可知洪武爷当年如何惩治贪官？剥皮实草，悬于衙门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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