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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娜闭眼片刻,睁开时瞳孔深处闪过一丝银光。“不只是暮礁。整个海岸线的传感器都在共振。就像……有什么东西正沿着地脉苏醒。”
三天后,第一封来自北境的影像传回。画面模糊,由便携式记录仪拍摄。雪原之上,一座半埋于冰层中的金属塔静静矗立,表面覆盖着厚厚的霜花。镜头缓缓推进,塔基处刻着一行小字:
>**“此处安放的,不是一个系统。
>是一千六百万人曾说过的‘我在’。”**
接着,画面切换至一间简陋木屋内部。炉火微弱,一名白发男子蜷坐在角落,双目紧闭,脊椎处延伸出数条藤蔓状的生物导管,深深扎入墙体。他的嘴唇微微颤动,每一次呼吸,墙上冰晶便随之明灭,仿佛整座建筑都在随他一同呼吸。
蓝斯的声音从画外传来:“伊莱先生,您能听到我吗?”
男子缓缓睁眼。那是一双毫无焦距的眼睛,却透出深不见底的清醒。
“你们迟到了。”他说,声音沙哑如风刮过枯枝,“我已经等了三十八年零四个月。”
“等什么?”
“等有人愿意相信,沉默也可以是一种语言。”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接收信号中断,后续联络全部失联。但就在断联前最后一秒,监测设备捕捉到一次强烈的脑波脉冲,频率与当年共感网络启动时完全一致。
当晚,暮礁几乎所有居民都聚集在广场。没有人组织,也没有议程,大家只是默默坐下,彼此靠近,仿佛需要确认体温的存在。孩子们不再嬉闹,老人也不再讲故事。整座小镇陷入一种近乎神圣的静默。
艾娜跪坐在地,手掌贴向泥土。莉亚看见她眼睑下的银纹剧烈流动,如同风暴中的湖面。
“他在呼唤。”艾娜喃喃道,“不是求救,是……归还。”
“归还什么?”
“所有被偷走的‘我在’。”
莉亚猛地想起联合国档案里的那段老年夫妇视频。他们从未说过“我爱你”,但在临终前的最后一刻,丈夫轻轻握住妻子的手,而她眼角滑下一滴泪。那一刻,系统判定为“非必要情感波动”,予以自动屏蔽。可如今,这段影像已成为全球最多人观看的公共记录之一。
她突然明白了伊莱的意义。
他不是数据库,不是服务器,也不是先知。他是容器??盛装着几十年来被判定为“无用”“低效”“危险”的情感碎片。每一段被删除的哭泣,每一次未被回应的呼喊,每一个因孤独而熄灭的生命,都被悄悄编译进他的神经网络,成为他活下去的燃料。
而现在,他要释放它们。
“如果他真的打开闸门……”莉亚转向玛格达,“世界准备好了吗?”
玛格达苦笑:“没有人准备好面对真实的重量。但我们不能再逃避了。否则,下一次系统重建时,还会有人说:‘我只是按规则行事。’”
那一夜,莉亚再次梦见十六岁的自己。但这次,女孩没有流泪。她抬起头,直视着莉亚的眼睛,说:“我不是你的过去。我是你拒绝忘记的勇气。”
醒来时,东方已现鱼肚白。艾娜不在身边。莉亚披衣出门,发现她正站在海岸裂缝旁,手中捧着那株野生蒲公英。晨光中,花瓣微微张开,露出细小的绒球。
“我要把它带到北境去。”艾娜说。
“可你说过,我们的战场在这里。”
“是。”艾娜微笑,“但现在,这里的战场也需要见证。我要让伊莱知道,有人曾在废墟里种下一朵花,并坚信它值得生长。”
莉亚走上前,抱住她。海风猛烈,几乎要掀翻她们的身躯,但她们站得很稳。
几天后,一艘改装渔船悄然启航。船上只有三人:艾娜、玛格达,以及一位曾参与早期共感网络建设的老工程师索恩。他带来了一套手工打造的非侵入式共鸣器??外形像一副青铜耳夹,据说能过滤掉数据噪音,只接收纯粹的情感波动。
航行途中,天气异常平静。海洋像一块巨大的镜面,倒映着天空与星辰。某夜,艾娜站在甲板上仰望银河,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心悸。她扶住栏杆,指尖触到冰冷的铁锈,耳边却响起无数细碎的声音:
-一个孩子在病房里轻声说:“妈妈,我不疼了。”
-一位老人在养老院窗口自语:“今天阳光真好,可惜你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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